沈席珍:泾县的“城隍会”

引子

#本文摘自《泾县文史资料》第一辑(1985年8月),作者沈席珍,有必要《泾县的“城隍会”》

图文无关,仅作示意

正文

历代封建帝王都是用“神权”来麻醉人民,以巩固其反动统治的。城隍庙即此种工具之一。所谓“城隍爷”,迷信说法等于“阴间县官”。因此,各县都统一的建立了城隍庙。根据《泾县志》所载,我县城隍庙始于宋季,嘉定三年(公元1210年)县治(现在县城)确定以后即有此庙。是何年代开始举行庙会,尚无考证。总的说来,年代久远,是由小规模逐年发展起来的。

泾县“城隍会”规模之大,声势之盛,在皖南各县比较起来,可谓首屈一指。据老一辈传说,远在咸丰元年(公元1851年)前,泾县每年即例行此会。后以太平天国起事,间歇了十几年。直到同治十一年(公元1872年),这个会又慢慢复兴起来。到了宣统三年(公元1911年),辛亥革命,会又停止。到民国四年(公元1915年),又每年例行起来,直到民国十五年(公元1926年),国民革命军北伐胜利,军阀孙传芳残部退到泾县,才永远停办,这个封建时代的产物,前前后后相传甚久。

泾县“城隍会”之组成

自晚清到民国以来,泾县“城隍会”由三个部分组成:一是“启兴会”,由泾县县衙主持,六房三班职员集资举办的。并积有不动产收益。出会时担任会程的前导和会尾的具体安排。二是“隍会”,是泾县商会集资凑成的。“隍会”列会的仪仗和会具,是比较丰富多彩的。三是“北会”。由北隅沈、纪村卫、蔡村施、汪等姓宗族集资合办的。也有不动产收益。其列会的仪仗会具,偏重于古典式祭品方面。

“城隍会”的会期经过

规定每年阴历十月十五日为会期。整天出会。同时从十月十四日晚间开始唱“会戏”,到本月中旬末才停止。先于十四日午后,由“启兴会”经办,临时雇用贫苦人家孩子十几人,扮装“鬼使”,身穿号衣,选几个大孩子扮装“伍猖”,排队上街。前导人员抬一盆烧得热烹烹的醋汤,伴以锣鼓班,凡出会必经之路都要走遍,表示“净街”。“净街”的意思等于打招呼:明天“城隍爷”要出巡了!还有一个习惯:街上所摆食摊,“鬼使”经过若抢东西吃,也不予干涉,视为好玩。另有一些许愿还愿的人,于十四日晚上在庙中扮装“白无常”,头戴高帽,面抹恶容,身穿白长服,手执雨伞,从城隍庙走出,不声不语走遍全城,然后回庙卸装揩脸;又由第二个还愿者如此扮装走出。轮番进出,一夜不停。

十月十五日早上,以三个分会组成人员,先集中到荷花塘,再挨次出动。经过城隍庙将“城隍爷”塑像安放在玻璃龛轿内,由八名穿着号衣的轿侠抬出,于会后压阵。会的前列是“伍猖”、“鬼使”十余名,继之四人互抛“钢叉”,由戏班武生扮装,赤脯披发,面抹狰容,令人可怕。每走一段,要抛演几下。后即扮装的“白无常”、“黑无常”及“牛头”、“马面”。再以后,就是一队一队仪仗。前面是“肃静”、“回避”等执事牌,接着是多种“凉伞”。伞是红锻盘金绣花。伞后,是彩色大旗和红绣“飞虎旗”以及“銮驾”全副。第二列队是“隍会”。除了旗锣伞扇外,突出的是六座“抬阁”。“抬阁”上都是物色来的秀童,扮装几出京剧,如《打金枝》、《渔家乐》、《白水滩》、《白蛇传》等。另外一座大花船,上架纵横两杆,各头绳挂“秋干”,四个幼女分坐“秋干”上,头带彩帽,身着美衣,轮轴一转,彩女上下旋回。跟着后面的是“高跷”一班。踩“高跷”者扮装“八仙”人物,慢踱而行。第三列队是“北会”。除了各色的旗伞,全副“銮驾”和两幅“掌扇”外,还有“香亭”一座,雕刻精致,内放古铜香炉一口,亭前五对青年,手提铜香炉,香烟袅袅。最后是“启兴会”。在“城隍爷”神轿前,扮有八个差役,有两个扮文武“判官”者骑在马上。轿后有几个和尚,身穿袈裟,口里嗡嗡诵经。这是会的结尾了。参加行列的乐队那就更多。每个分会有“抬锣”两面,铿铿之声响彻云霄。还有唢呐、锣鼓各几班。还有“八音”一班(包括笙、管、哨、琴、箫、笛等等)。在神轿前吹奏,非常雅听。整个会队绵亘约三华里,走遍全城街巷及南门外,沿途炮竹连天,接受商户、宗祠、县衙之祭会。早晨出发,待最后收会已夕阳西下矣!

还有一叙,凡烧香还愿者也参加会程。属于儿童,由几家有钱人集资制一圆形囚笼,四人互就坐位,头戴英雄帽,身穿彩衣,中间列小桌,桌上存放花瓶、果盒、自鸣钟,由四人拾着囚笼,后面也有锣鼓吹打,以矜阔气。成年人或贫苦者则不然,仅身穿红罪衣,披发,骑一匹骡子跟阵而已。据说这就意味着是带罪犯人,由“城隍爷”押出示众,今后可以赎罪消灾了。

会期及唱戏时之形形色色

每年例会时,县官也出来维护,城门日夜敞开。一时外埠营商者咸来赶会场,四乡老百姓更是日日夜夜扶老携幼进城看会戏。其中大多数先赴城隍庙进香求福,并宰鸡作祀。也有乘便求签者。庙内日夜香烟迷漫,炮竹声、击钟声和乞丐叫喊声连续不断。当时街道狭窄,观众如潮水般拥挤,落帽掉鞋者大有人在。通都大邑之盛,也不过尔尔也!

戏场设于庙前大田中(现云岭路两边林业局至物资局一带),戏台是仿宫殿式结扎(归“隍会”负责),三面布景纸扎精彩。对面是“神台”(供奉“城隍爷”),由全付旧架凑斗而成,相当雅观(归“北会”负责)。戏台前左右两边,是由住户挨次排列的木制“斛桶”,再后面排列长条拦杆高脚凳,以供老弱妇孺者观看。戏台前留方形广场,容成年男人站立。戏一开演,人人昂头往前,簇簇波动,拥来挤去,非身强力壮者,不能插足其间。

戏场附近食摊罗列,应有尽有,高级的有菜肴和精制糕点,低级的有卖烧红芋的。桔皮、蔗渣遍地皆是。其他设摊,有变相赌博的,如“辗碗”得彩者奖碗,落空者输钱,还有抽蛤蟹、小鱼、纸牌的。此外多种玩艺的更多。有“玩把戏”的(也有大型杂技),有展览禽兽的,还有“西洋镜”、“哈哈镜”。还有搞迷信职业的“测字摊”、“看相摊”和卖艺的(打卖拳)。也有卖梨膏糖说相声的。城内其他空地,有唱傀儡戏(线提木偶)的,唱“髦儿戏”的(小型家庭京剧班),俱是布绳围圈,售票入观,弄得男女老少,熙来攘往,不知往何处去是好。由于人多庞杂,有遭扒手偷窃的,有小孩被挤掉遭人拐走的,也有流氓乘此热闹嬲[niǎo]妇女而引起斗殴的。真是说不尽的怪状。

会期,城内凡偏僻院宅,都成了公开聚賭之所,日夜不停。“地保”、差役及警察乘此机会大捞一把,轮番去赌场抽头索费,否则以“详县”威胁。还有地痞无赖,也挤在赌桌旁伸手要钱。赌场周围布满了各种食摊,供应赌棍们消夜。

泾县老城是丁字形街道,会期中,三条街市各行店户布满了多种货物,以吸引乡下顾客。凡乡民中有稍与店户熟识者,店户就殷勤招待,照吃照住,为以后生意留一线关系。一般居民亦都是煮肉烹鱼,接待亲朋,以拉拢城乡关系。

城隍爷的厄运到来

自民国十五年(公元1926年),此“城隍会”便没再举办了。但民间迷信习俗太深,城隍庙香火并不稍衰。到了民国十九年(公元1930年),国民党泾县县党部为了破除迷信,于是年阴历三月间,利用一次开会,由委员卫谦倡议,泾县县长刘中盛极力赞同,全场轰起,当即率领学生和地方团队,排队冲赴城隍庙,将泥塑“阎王”及“小鬼”捣毁,又将木雕“城隍爷”及“城隍奶奶”扯去外衣,拖上大街,从西门口掷向大河,一直顺流而下,淌到南陵青弋江镇。该镇好迷信者发觉,将它捞上,重新制衣,供奉在一座破庙内。不久,不知何人将此一对偶像,移到泾县下坊狮子山洞口。民国二十一年(公元1932年)夏,泾城一些信士,纷纷倡议拟将此一对偶像奉回泾县,当时为首发动者有郑日卿、汪天喜、董鸿章、吴守伟等四人,派人用两顶轿子于唢呐、炮竹声中将两个木偶直接抬进北门。本可以就近入庙,不料多事之徒故意将“神轿”抬上北街,绕过文昌巷,直到荷花塘,经过县党部门前,一小撮闹事者,口作哨声轰进县党部,以石块掷击门窗。部内办公人员不知祸从何起。这一事端闹起后,县党部当日召开紧急会议,除分电省党部和省政府外,并函知县政府,提出“惩凶”的要挟。县长洪志远左右为难,只好将郑日卿、汪天喜、董鸿章、吴守伟等四人找到县政府,看管起来。又一面下“火签”交差役查捕暴徒。结果亦未拿到一个。当时县党部尚处于党务整理委员会阶段,皖省正酝酿改组,常委董石泉已在安庆,虽迭催省党部饬办,卒以上下机构变动,不遑顾此,拖了几个月,仅打雷不下雨,不了了之,郑、汪等四人无条件回家。一对木偶仍安奉在城隍庙龛座内。直到解放,才焚毁灰烬。

综上所述,我县从同治十一年(公元1872年)起,“城隍会”又蓬勃起来,一直延续到宣统三年(公元1911年),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爆发,迅即推翻了满清王朝,革命声势震动了全国各个角落,地方的庙会相继停止。但革命不彻底,不久革命政权被袁世凯篡夺过去,名为共和政府,依然是封建统治,从民国四年(公元1915年)后,在北洋政府统治和军阀混战的十四个年头里,此“庙会”年年举行,并逐年繁盛起来。所以然者,中国已成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,各个帝国主义经济侵略深入到内地,“泊来品”纷纷倾销,商人大肆贩运,乘此“庙会”高价兜售。貌似繁荣市场,但农民的农产品和小手工业产品,无形中受到贱价剥削。物以类聚,一帮地主、豪绅、奸商,藉此扩张城乡势力,不是向农民放高利贷,就是以廉价屯购农产品,用多种方式来剥削农民。地痞流氓,乘此聚赌抽头,搞不法收入。寒冬腊月一到,“抢案”、”窃案”时有所闻。举行一次“庙会”表面看来形似歌舞升平,实为种种罪恶之渊薮。更咄咄怪事者,在大革命后仍有人将已废弃之城隍木偶抬回县城。所有这些,可以说,都是封建主义和殖民主义相互泛滥的缩影。

原文注释:

1,“六房三班”,前清县衙设吏、户、礼、兵、刑、工六房。分管民政、财政、礼仪、警卫、司法、实业各事,其下设皂、壮、快三班,各执内外刑警及差役之勤务。

2.“详县”,凡下面不能解决之事,向上报告谓之“详”。

3.“火签”,即是执行最快之逮捕证。

资料来源:

《泾县文史资料》第一辑(1985年8月)